煩天天天天天

第一幕

今日的海不一樣。

由海底深處仰望海面，除了隨著波浪而形狀扭曲的月影，還有無數明亮的光輝，有黃的有綠的，リケ從未在夜晚的海洋見過這種景象。

ネロ跟他的兄弟們向來警告他夜晚的海洋是很危險的，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加上在這片海域定居也有一段時間了，他自認已經對這片海域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因此觀察附近活動的朋友們都休息了以後，一個人奮力擺動著碧綠色的魚尾向海面游動。

隨著越發接近海面，巨大的黑影以絕對的壓迫力壟罩了他的視線，然而就在恐怖的黑影附近，正是吸引他往海面游去的璀璨光芒。

リケ小心的遠離了那個黑影，直到附近的海流不再被海面上的巨物影響的地方才小心地探出頭來。

他曾經在海底見過，ネロ告訴他這是人類在海上的交通工具，只是因為損壞而沉入海底、成為海中生物的居所。

此時這個龐然大物緩緩地在海面上行駛，上面有許多上半身與他相似、下半身卻是用兩肢行走的生物。

每個人都穿著在他看來笨重難行的衣裝，卻都無一例外掛著看來非常開心的笑容，戴著顏色各異的寶石隨著音樂起舞。

這樣歡快的氣氛感染了他，在海底沒有聽過的音色、未曾見過的衣裝舞蹈，以及難以在海中見到的明亮光線，一切都前所未有的吸引他。

ネロ告訴他，在人類的世界中，人魚的歌聲是最上等的音色。

他卻覺得這才是他聽過最美好的音樂。

リケ想著，不知不覺地跟在船隻後方好一段時間，直到甲板上的人潮散去了，他還意猶未盡的遙望著。

――這就是人類嗎？

與身邊親友不斷告誡他人類是如何的危險相反，此刻的他覺得人類充滿了美好。

正當他這麼想時，空蕩的甲板上出現一個比剛才的人潮要矮小許多的身影，形單影隻的在僅剩下微弱光線照明的甲板上走動。

――為什麼……他看起來如此憂鬱的樣子呢？

隨著對方越發接近船尾，リケ隱約感覺得出來這名少年的不開心。

雖然身上的華服寶石都是リケ剛才見過的所有人中最豐富華麗，但對方的表情卻也是最悶悶不樂的。

若有似無的嘆息聲在海浪拍打的聲音中差點將要淹沒，少年抬起頭，仰頭望向圓滿的明月，隨後露出在他看來有點寂寞的笑容。

リケ這才看清少年的容貌，褐色的短髮與跟他十分相似的綠色眼眸。

「ミチル殿下！ミチル殿下您在哪裡！」

「啊……！」

遠處同時傳來不同人的聲音，無一例外的是呼喚著「ミチル殿下」。

原來他的名字叫ミチル啊……リケ將ミチル的名字記了起來，默默的在心裡反芻。

「我在這裡！我……啊！」

ミチル正高聲回應呼喚他的人們，巨大的船隻突然劇烈的搖晃。ミチル下意識伸手抓住船邊的護欄，卻因為船隻的搖晃而抓了個空。

「ミチル！」

リケ一時緊張的喊出對方的名字，ミチル似乎聽到他的呼喊而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便摔出護欄，跌入漆黑的海水中。

顧不得ネロ不斷告誡他不要接近人類，更不要讓人類看見自己的警告，想拯救少年的想法促使他當下立刻潛入海中，用最快的速度游向ミチル，從對方的背後繞過腋下，抱著ミチル游向海面。

船隻似乎是撞上了障礙物，整艘船歪斜著，甲板上的人為了一線生機紛紛跳入海中，卻因為厚重又吸了水的衣物行動困難，不斷在海中毫無章法的擺動手腳，最終沉沒海底。

――之後，再回到這片海域為他們祈禱吧。

リケ咬咬牙，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拖著ミチル游出了他平常活動的範圍，當他把ミチル帶到連自己也不知何處的沙灘時，天空已經開始泛起白光，照亮了沿岸。

隨著海流，沖上了不少船隻的殘骸在沙灘上。

リケ好不容易找了個地方把ミチル放平在平坦的沙灘上，正打算稍作休息時，一串劇烈的咳嗽從身旁傳來。

「你……」ミチル抬眼看他，リケ這才第一次近距離打量ミチル。

他一直對人類充滿好奇，但認識僅止於以前經常與人類打交道的ネロ口述，以及各種海底的遺跡殘骸。

他見過上百具的人類骸骨，但活生生的人類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接觸，不但可以碰觸，感受不同於海底生物的溫暖體溫，還可以與對方對話。

リケ心底有些緊張，ネロ過去告訴他人魚被人類傷害的故事突然一幕幕鮮活的躍於腦海。

「謝謝你，救了我……」ミチル欲言又止的看著リケ：「那個、其他人……」

「……抱歉。」回想起臨去前那一幕，雖然海底的生態險惡，三天兩頭就有熟識的人被獵食，但生命的逝去還是令他難過。

ミチル應了一聲，雖然沒再多說什麼，但臉上明顯的表現出了哀戚。視線開始環顧四周，隨後定在リケ身上。

確切的說，是リケ下半身的魚尾上。

驚訝、好奇，就跟他第一次見到人類時一樣的情緒出現在ミチル身上。

「啊、抱歉……！」回神注意到リケ的視線，ミチル抱歉的收回視線：「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魚先生，所以……一時有些興奮過頭了。」

「沒關係……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人類。」

聞言，ミチル驚訝的看著他。

「真的……？」ミチル露出小小、害羞的笑容：「我的名字叫ミチル，可以請教人魚先生的名字嗎？」

リケ瞪大了眼，ミチル以為他不願意，有點慌張：「人魚先生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我只是想報答人魚先生的救命之恩，如果……」

「リケ。」

「咦……？」

「我的名字，リケ。」リケ露出微笑：「請多多指教，ミチル。」

他難以想像ネロ告訴他的，會豢養人魚、在黑市流動的邪惡人類與眼前羞怯的人類男孩是同樣的生物，因此輕易的將姓名告訴了對方。

「請多多指教，リケ！」ミチル開心的笑著。

想起夜晚ミチル在旁人看來十分寂寞的笑容，リケ對於對方嶄露開心的笑容感到了安心。

「ミチル殿下！ミチル殿下您在這裡嗎！」遙遠的地方傳來像昨天在船上呼喚ミチル的聲音，ミチル這次露出驚訝的樣子，轉過頭對著リケ。

「我再不回去的話會害哥哥擔心的，リケ要跟我一起回去嗎？哥哥一定會很歡迎你的，而且你救了我，我還沒報答你……」

「我也要回去了。」リケ吃力的翻身，徒勞的拍打著魚尾往海里爬行。

雖然他對ミチル有好感，但接觸人類已經違反人魚間不成文的規定，這已經超出他一開始只想遠望著觀察人類的想法。

「是嗎……」ミチル眼神有些落寞，吃力的站起來走到リケ身邊。

或許對方這種失望的情緒跟他無法留在岸上再多看一眼人類世界類似吧？リケ想著。

ミチル問了リケ可不可以伸手幫忙後，快速移開沙灘上的殘骸，抓著リケ的手往大海拉去。

「謝謝，ミチル。」沾滿泥沙的魚尾浸泡到海水中有力的拍打，露出了本來碧綠色鮮豔的魚尾。

「不，我才要謝謝リケ，謝謝你救了我一命。」遠處再度傳來呼喚ミチル的聲音，ミチル的臉色變得比身為人魚的リケ還緊張：「リケ如果有想要什麼的話可以來安德森王國找我，城堡就在這附近的海岸――我先走了，不然他們再過來會發現リケ的。」

ミチル揮揮手後，等不及リケ回應便起身離開，直到好一段距離才聽到他大聲回應尋找他的人。

リケ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救了一個人類、還與人類交換姓名。

他默默的潛入海底，小心的避開被海流帶來的船隻遺骸，一邊回到人魚生活的海域。

ミチル告訴他，他在安德森王國，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呢？那裡的人類也都跟ミチル一樣有著褐色的頭髮以及綠色的眼睛嗎？

リケ想著，不知不覺他心中的好奇隨著認識了ミチル而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