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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所愛4

 

 

 

大腦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全身酸軟――這是亞畢斯清醒時的第一個感受。

 

橘紅色的霞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房間被照得通紅。

 

他楞楞的望著窗外,試著回想起自己在更之前的記憶。然而因為身體的不適叫囂著,而怎麼都無法好好思考,不知不覺他再度沉沉睡去。

 

迷糊中,腳步聲來來去去,談話聲若有似無的飄進耳裡。

 

直到他意識漸漸清醒,身體不再那麼虛弱時,有個人正好輕手輕腳的打開門走了進來。

 

進門的嘆息聲在一片黑暗只有他們兩人的房間顯得特別明顯,那個人緩緩的移動到了亞畢斯的床邊,坐在不知何時放在床邊的椅子上。

 

亞畢斯瞇著眼瞧,發現是雷文的同時,心臟猛地一跳。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障礙的話,在他昏倒之前的最後一幕正是他與雷文在下著大雨的花園。

 

距離當初過了多久的時間他並沒有概念,從清醒到現在他還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詢問、搞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

 

雷文沒有發現亞畢斯現在其實是醒著的,伸出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似乎是在確認亞畢斯的體溫狀況。

 

來回反覆了測試幾次跟自己的體溫做對照,或許是怎麼都感受不出亞畢斯溫度究竟是正常還是偏高,雷文輕輕地將手撐在床邊,將自己的額頭抵上亞畢斯的額頭。

 

感受到雷文的接近,他怎麼都無法冷靜。心臟前所未有的狂跳,有股與抗拒截然不同的情緒出現在自己身上,劇烈的影響自己。

 

他突然想起過去總是由他反常的主動去碰觸對方,對方主動接觸自己,這可能是除了公務外的第一次。

 

或許是感覺到不對勁,額上的接觸一碰即逝,雷文露出疑惑的神情。

 

……亞畢斯王子?」

 

睜開眼,雷文的臉就近在咫尺。

 

亞畢斯面上依舊一貫的冷靜,心裡早已亂成一團。

 

「你醒了,那我去遣人知會安拜戴爾的僕從。」

 

雷文似乎對他們兩人極近的距離對視毫無反應,淡然的拉開距離,起身走向門口。

 

「雷文……」亞畢斯的聲音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的沙啞:「你還活著。」

 

雷文的腳步一頓。

 

「……拜亞畢斯王子所賜。」

 

「我?」

 

雷文腳步沒有動,也沒有回頭看向亞畢斯。

 

「身心過度勞累加上在夜晚冒著寒風大雨跑到戶外……為了把暈倒的你帶回來,我籌劃好久的計畫都被你破壞了。」

 

亞畢斯勾起微笑,語氣卻遺憾的道:「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雷文沒打算繼續回應,抬腳就要離開,卻再度被亞畢斯喊住。

 

「雷文王子不是不是問我為什麼不希望你死嗎?」

 

「……」

 

「我不知道。」亞畢斯略過對方的沉默,坦然的答道。

 

「我不是雷貝爾塔的國民,也對你的愛情故事不感興趣,短短幾次會面更談不上什麼深刻的感情,就如雷文王子所說,我與你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

 

亞畢斯閉上眼,努力釐清這段時間自己這些反常作為的動機。

 

「我想作為個人,與雷文王子建立新的關係。」

 

「亞畢斯王子沒有必要與一個死人建立任何關係。」雷文依舊語氣依舊冷淡:「亞畢斯王子的身邊充滿著愛您的人,奧菲利亞……現在一個人孤獨的等著我。」

 

「亞畢斯王子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吧?不危急及安拜戴爾的利益、沒發生在你眼皮下,無視也無所謂吧。」

 

亞畢斯沒想到雷文對他的見解是這樣。

 

說得倒也沒錯,他確實不是多管閒事的人,甚至是希望所有人都離他遠一點,畢竟那些人的出現只代表了麻煩事。

 

雷文對他又是如何?不也是麻煩事嗎?而且還是最高級別的那種。

 

「是啊,我討厭麻煩事,我也沒有必要與一個死人建立關係。」

 

亞畢斯開始慢慢習慣對方三句不離死亡的說話方式了,雖然聽到奧菲利亞還是令他十二萬分不悅。

 

「所以我會阻止你。」

 

雷文默默的握緊拳頭,沒有回話。

 

「要說為什麼的話——大概,這是我人生第一個對他人的請求?」

 

雖然他還搞不太明白自己心裏在想什麼,但只有「阻止雷文」這件事在他心底是確認的。

 

雷文不發一語的走出門,雖然依舊很好的保持王子的風度,但關上門的力道要比平常多用些力,清脆的關門聲似乎代表著對方隱藏在沉靜中的怒火。

 

生氣了嗎?

 

亞畢斯沒有太多擔憂,比起陰鬱的沉浸在失去愛人的悲傷,對方按耐著怒火的樣子他覺得要順眼得多,至少更像個人樣。

 

不多時,安拜戴爾的隨從們帶著醫生進入房內,開始漫長而令人疲倦的診斷。

 

隔日清晨,陽光剛撒在亞畢斯的眼皮上,睜眼就看到一雙與雷文黑曜石般相似的澄澈大眼坐在床前盯著他。

 

……克勞迪亞斯王子,這麼早,請問有什麼事嗎?」其實亞畢斯更想問是誰把他大清早放進來的。

 

黑溜溜的大眼盯著他,明明才七歲,臉色卻非常的認真。

 

「謝謝您,亞畢斯王子。」

 

他眨了眨眼,勉強撐著身體坐起來與克勞迪亞斯平視。

 

亞畢斯大概知道對方是為何感謝他,但那次不過是誤打誤撞打亂了雷文的計畫罷了。

 

「我沒有做什麼,你哥哥現在如何?」

 

「現在父王派了許多人守在哥哥身邊,大概……暫時不會有事。」克勞迪亞斯眼神依舊有著不安,或許是前段時間心裡接受了雷文可能離他而去的未來,感覺比第一次見面時要成熟了許多。

 

作為王室的子嗣哪有幾個天真愉快的日子呢?只是這些事情對孩子還是過於殘酷,成長後性格歪曲的只多不少――他自己又如何呢?

 

亞畢斯嘲弄一笑,克勞迪亞斯露出不解的眼神。

 

「抱歉,只是正好想到其他事情。」他掛上厭煩得不知嶄露數次的笑容:「稍待一會我就過去餐廳用餐,克勞迪亞斯王子,我們到時候再聊吧。」

 

克勞迪亞斯不疑有他,乖巧的點點頭後從床邊的椅子跳下來,發育未完全的身體做著大人的禮節後離開了亞畢斯的房間。

 

其實他完全可以身體不適為由,要求侍從將早餐送進房間。如此一來他不僅可以避免更多的社交活動,又可以享受一個人自在的慵懶時光。

 

但想到自己昨天才剛對著本人說要阻止對方自殺,搞不好趁他一個不注意,對方就消失了。明明身體虛弱卻可以如鬼魅般甩開熟知自己行程的侍從們跑到花園,簡直不是用對奧菲莉亞的愛就可以解釋這般詭異的現象。

 

越想越不安,亞畢斯撐著病體快速盥洗換裝來到餐廳。

 

先是看到依舊一身黑衣端正坐在一貫的座位上的雷文,才接著視線望到眼巴巴看著他的克勞迪亞斯。

 

餐廳的視線一瞬間全聚焦到略為遲到的他身上,唯獨雷文眼睛抬也不抬的緩慢進食。

 

待會兒又會吐出來了吧――亞畢斯突然想到什麼,腳步頓了一下,才若無其事的繼續前進,坐到雷文的正對面。

 

「早安,雷文王子、克勞迪亞斯王子。」

 

克勞迪亞斯乖巧的跟他問了好,雷文則是一貫的對他不理不睬,甚至有更為冷漠的傾向。

 

「今天雷文王子胃口似乎很好,是吃到合意的菜了嗎?」亞畢斯笑著盯著低著頭的雷文,與平時公式的笑容相比,帶了些許真心。

 

握著刀叉的手停了下來。

 

「不。」

 

雷文不留亞畢斯一點情面的在大庭廣眾下離座,引起一堆議論。

 

「好奇怪啊,亞畢斯王子明明那麼彬彬有禮,雷文王子竟然……

 

「誰知道呢,不久前他們還臉上出現了相似的傷痕,大家都在傳他們關係不睦。」

 

「關係不睦,那亞畢斯王子剛才那不是熱臉貼冷屁股?」

 

亞畢斯收起笑意,冷漠的視線掃過議論紛紛的王公貴族們。被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驚到,吵雜的餐桌上再度靜了下來。

 

「克勞迪亞斯王子,我突然想起有點事情要先行離席,祝福各位愉快地享用早餐。」

 

亞畢斯跟現場唯一七歲的地主國王子告了退,一絲眼神都不在那些在他面前嚼舌根的王公貴族前停留,對他而言可以說是無禮的離去了。

 

走出餐廳他想也不想的邁步朝著最近的洗手間走去,不出意料,門口把守著兩位雷文的隨從。

 

「亞畢斯殿下非常抱歉,雷文殿下交代我們不能讓任何人進去。」

 

所謂的任何人大概也只有他一個,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人像他一樣闖進王子正在嘔吐的洗手間等對方吐完,再把對方抱回房間。

 

不要說這些侍從,他自己都很意外,甚至不解自己到底為何此時站在這裡。

 

與人接觸已經令他非常厭惡了,遑論還是吐得一身腥的男人。

 

即使自己就此走開,這些侍從也能很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在雷文吐到脫力的時候把對方帶回去吧?

 

胸口莫名像被某種東西悶住似的,他想只是自己身體尚未痊癒,因此產生了這樣胸悶的症狀。

 

……但也許在這些侍從守在門外的時間,裏頭的人已經吐到昏迷失去意識,在被人發現前就已氣絕,又或者在裏頭偷偷喝了什麼毒藥。

 

亞畢斯覺得自己的想像有點好笑,但想到雷文病態的身心,正要轉開的腳步收了回來。

 

「亞畢斯殿下?」

 

「讓開,我要進去。」他直白到不行的對著門口雷貝爾塔的侍從道。

 

「這個……

 

「雷文王子如果在裏頭出了什麼事你能負責嗎?」侍從聽了他的話更加不安,他是雷貝爾塔的侍從,自然該聽從雷貝爾塔王子的話。但是雷文王子的狀況舉國皆知,萬一出了什麼差池,難保平日和藹的國王皇后不會性情大變找人謝罪。

 

他的同伴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邊。

 

「拜託您了亞畢斯殿下,如果有什麼狀況隨時喊我們一聲,我們會一直守在這裡。」

 

亞畢斯點點頭,大步邁進洗手間內。

 

不出意料,雷文脫力的靠在牆邊抱膝縮成一團,臉頰頭髮都一片濕潤,看來是至少已經吐過一輪清洗完了。

 

要說一個瘦削得不成人形的男人好看確實是有些勉強,但對方哀戚瘋狂的眼神加上濕瀘瀘落魄的模樣的確產生一種異樣的美感,但視覺的欣賞不代表他喜歡。

 

「吐完了?」

 

銳利的眼神射了過來,亞畢斯一點也不在意的走到雷文身邊蹲下。

 

「回去?」

 

雷文不發一語。

 

「讓我猜嗎?」亞畢斯露出沒有情緒、儀態良好的微笑:「『像我這樣的人怎麼能得到幸福?奧菲莉亞……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相見?』」

 

雷文瞪著他,咬緊了沒有一絲血色的唇。從中又滲出了紅色的血絲,染紅了蒼白的唇。

 

最終雷文低頭抱緊膝蓋,不打算搭理他。

 

「如果不喜歡,請廚師換一道菜就好了,不用這樣自己勉強吃下去吧。」亞畢斯隨口說著,本以為對方會繼續沉默,沒想到此時虛弱的聲音出奇地回應了他。

 

……喜歡。」

 

「嗯?」

 

「就是因為喜歡……」雷文抱緊膝蓋,虛弱的聲音細微的傳出來:「所以才討厭。」

 

雖然有點不明所以,但亞畢斯還是勉強聽懂了他的意思。

 

「沒想到這一點我們還蠻像的。」亞畢斯垂下眼:「討厭喜歡的東西這點。」

 

雷文聽不懂亞畢斯在說些什麼,但也沒有打算開口詢問。

 

想想自己進來的時間,外面的侍從說不定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亞畢斯開口:「差不多該出去了,不然等會兒克勞迪亞斯王子過來又要讓他擔心了。」

 

聽到弟弟的名字,雷文發出一聲嘆息,憂鬱的眼神微微抬起。

 

「要我幫忙嗎?」他指的當然是像之前一樣把對方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公主抱的形式把對方送回去。

 

……不需要。」

 

「真的?」亞畢斯看著身體搖搖晃晃地撐著牆壁站起來的雷文,腦袋想到什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雷文王子莫非是很討厭我嗎?」

 

「嗯。」這還需要問嗎?雷文想也不想的應了一聲,抬頭對上那雙盈著狡猾笑意的眼神,直覺自己答錯了什麼才讓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

 

回想不久前的對話,雷文終於意識到什麼,難得氣得豎起眉毛瞪著亞畢斯。

 

想反駁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反駁,都只有被戲弄的份,因此閉緊了嘴,不再回應對方一個字。

 

守在門外的侍從見雷文難得滿臉怒容的走出來,大氣不敢一喘,沉默地跟在對方身邊。

 

亞畢斯則是心情不錯的回到房間,叫自己安拜戴爾的侍從把早餐送來,度過了一天悠閒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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