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賤不成仁

生存所愛3

生存所愛3

輾轉難眠一夜過後，亞畢斯的臉上不意外地出現了兩顆黑眼圈，左顴骨還有被雷文揍出來的瘀青――雖然早上進入餐廳時，當他看見對方同樣的位置也有一樣的傷痕讓他感到那麼一點還以顏色的快感。

想到昨晚因為某人睡也睡不好，他坐到雷文的正對面，故意問：「早安啊，昨晚睡得還好嗎？」

不意外地，對方垂下眼淡淡地說著。

｢不勞您操心。」

站在遠處的侍從侍女們竊竊私語。即使不知道昨晚亞畢斯求見雷文，想必今天早上兩人一樣位置的瘀青和古怪的氣氛已經引起許多猜想了。

雷文依舊如故地喝著黑咖啡，亞畢斯不發一語的用著早點。這樣的沉默直到侍女驚呼著「克勞迪亞斯殿下」才終於被打破。

進門時還睡眼惺忪的克勞迪亞斯不知聽侍女說了些什麼，兩眼瞬間瞪大，驚恐的望向他們兩個。

雷文望向餐廳入口，為了安撫克勞迪亞斯驚恐的情緒而露出了溫柔如水的微笑。

亞畢斯一楞。不禁看呆了眼，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因此陷入凝滯。

但是克勞迪亞斯並沒有因此情緒受到安撫，走過來怯懦的想說些什麼，很快地就被雷文催促著吃飯而打斷。

克勞迪亞斯坐上座位後，餐桌再度陷入了沉默。

想了想，亞畢斯決定還是開口：「雷文你不吃點東西嗎？」

「不勞您操心。」還是同樣的一句話。

他挑眉。

感受到不悅的視線，雷文抬起眼、同樣以冰冷的視線回敬他。

然而當他用眼神示意雷文看向一臉緊張觀察他們兩人的克勞迪亞斯時，雷文的表情又再度放軟。

他垂下眼，低聲喃喃自語：「不，像我這樣的……」

或許是迫於亞畢斯眼神中的魄力，雷文沒有繼續說下去。兩人無言的用眼神交鋒後，最後是雷文妥協。

「……幫我送上早餐。」

克勞迪亞斯驚訝得瞪大眼、無法反應。餐廳內甚至有不少侍女侍從高興得跳了起來，霎時間安靜的城堡又再度熱鬧了起來。

然而送上早餐後，雷文卻是吃得一臉艱難。

吃了很長一段時間――亞畢斯不確定有多久，但是他的餐具早早就被侍女給收去，桌邊只剩下他和雷文與殷殷期盼的克勞迪亞斯。

吃完的那瞬間他幾乎可以聽見雷文的悲鳴，但是面對克勞迪亞斯他還是擠出了溫柔如水的笑容，然後有禮的起身離開。

內心一絲不安的亞畢斯跟了過去，看見雷文很快地消失在轉角之後，然後進入城堡的衛生間。

強力的水聲在空蕩的衛生間迴盪，幾乎完全蓋住雷文的嘔吐聲。

亞畢斯一進門就看見剛才還一副沒事人的雷文脫力地勉強撐在洗手檯邊。

他順手把門上鎖，以免被其他人進來看見這景象。

「……怎樣？你很開心嗎？」虛弱的聲音嘲弄道。

「不……但是克勞迪很開心。」

「……」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亞畢斯恨不得自己此時要是能更體貼一點、關心人就好了，但是他從來沒這麼做過，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哈……像我這樣的人果然、還是消失才能讓大家幸福吧……」烏黑的髮絲還沾著水珠、一絲絲垂落在額前，雷文垂下眼，臉上還掛著像是無可奈何的微笑。

亞畢斯張了張嘴，試圖想說些甚麼。

「克勞迪還需要你……還有許多人、這個國家……」

「她不在了，奧菲莉亞她……不在了。」

――又是她，奧菲莉亞……

至今已經數不清聽見多少次這個名字了，亞畢斯現在只覺得煩躁。

「一直奧菲莉亞、奧菲莉亞的……難道這世界上就沒有比奧菲莉亞更重要的人值得讓你振作嗎？」

「克勞迪呢？――一直說要消失，消失之後最高興的只有你吧？」

靜默。

「……你到底甚麼時候才離開？」雷文冷冷地問。

「你好了我就走。」

「我好了。」

「那我們一起走。」

「不用……！」

不顧對方的拒絕，亞畢斯走過去逕自將雷文橫抱起來，往雷文的房間走去。

平常總是厭惡碰觸他人，也討厭他人碰觸自己，此時不知為何身體擅自做了決定。比起與人接觸的厭惡感，身上滿溢出來的煩躁更讓他不快。

本來就骨瘦如柴的雷文在剛剛那一吐後更加虛弱，想反抗亞畢斯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臉色冷漠的閉上眼、無視一路上探究的目光，直到感覺身下傳來布料柔軟的觸感，雷文才睜開眼。

把雷文放下之後，亞畢斯把沉重的窗簾拉開、敞開窗扉，讓濃郁到詭異的香氣散去、陽光照進屋內。

雷文被強烈的陽光刺激得瞇起眼。微風徐徐吹進房間……他已經想不起來有多久這個房間曾經有過這麼愜意的氣氛了。

幾隻小鳥飛進屋內，站在床邊歪著頭看著他。

「啾啾。」

「喂你們不要這樣隨便跑進來……！」

亞畢斯狼狽的把床上的鳥兒揮走，兩人無意間眼神交會――柔軟一閃而逝，雷文立刻換上冷漠的神情別開亞畢斯的視線。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嗯。」

離開前，傳來雷文幾不可聞的道謝，亞畢斯不自覺地勾起微笑。

只要是在克勞迪亞斯在的場合雷文都會好好吃飯，然而亞畢斯也知道，基本上每次吃完總是立刻吐出來。

這麼做似乎要比讓他不吃飯還要痛苦――看雷文重複著進食、嘔吐的過程，亞畢斯每一次看著雷文嘔吐後送回房間時這麼想著。

隔天就是克勞迪亞斯的七歲生日慶典，想到雷文一直說著等克勞迪亞斯七歲就要去找奧菲莉亞……亞畢斯的內心感到了強烈的不安感。

想必這個國家的其他人也是這麼認為，這些天來他注意到雷文身邊的侍從只多不少。

傍晚忙完公務後，他立刻去打聽雷文的去處。在得知他與克勞迪亞斯兩人在花園散步後訝異了一下。

亞畢斯的印象中，雷文只要扯上跟花有關就只像失了神一樣。捧著花哭泣的景色還歷歷在目。

那是讓人心臟一顫，令人哀戚的景色。

他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在侍女的指引之下來到了雷文與克勞迪亞斯所在的花園――也是傳聞中，奧菲莉亞在世時最愛的花園。

夜幕悄悄地覆蓋在這片開滿純白之花的花園，花園的深處隱隱傳來了悠揚的樂聲。

隨著他的接近，被草木所遮掩的景色漸漸舒展在他眼前。

克勞迪亞斯嬌小的背影坐在椅子上，雷文瘦削的身形在更遙遠一邊的鋼琴椅上，恬靜的鋼琴樂聲從他細白的指尖流溢出來。

想像中令人悲傷得窒息的場景並沒有如他所想像的展開。微風靜靜地吹拂著，樹葉搖曳的聲響與琴音融合，他感受到了世界上前所未見的寧靜。

亞畢斯靜靜的移動到克勞迪亞斯的身邊坐下。

看著這樣的兩人，他不禁想像起那位被稱作奧菲莉亞的女人在世時，也曾有過這樣的琴音嗎？還是更加的溫柔如水？或是活潑熾熱？

而正當他神遊時，克勞迪亞斯小聲喚了他一聲，將他拉回現實。

「怎麼了？克勞迪。」他立刻掛上標準笑容。

克勞迪亞斯久違的露出淺淺的笑容。

「亞畢斯哥哥，我想通了……我決定好好長大，繼承這個國家。」

亞畢斯詫異。

天真以為不要長大就能讓雷文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的克勞迪亞斯居然主動說出了願意繼承王位，這是不是意味著……他能夠接受雷文的離開？

他想像一般人安撫孩子般拍拍克勞迪亞斯的頭，伸出了手卻僵在空中，最後還是敵不過自己抗拒的心理、尷尬的放了下來。

「發生甚麼事了？怎麼突然這麼說？」

「這些天，哥哥很努力了。努力地想讓我們安心，表現的就像個正常人……」克勞迪亞斯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道：「但是，哥哥似乎比以前更痛苦……」

聽到克勞迪亞斯的話，他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反而做錯了事。讓一心求死的人為了活著的人勉強活下去，跟順應他的心願追隨逝者而去究竟哪一個才是正確的？

活人的期待與對死者的思念，如果是自己的話會怎麼選擇？

「……所以我希望，自己成為哥哥不再擔心、保護的對象，讓哥哥安心……」

克勞迪亞斯的話語將他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亞畢斯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或許該告訴他別過於堅強？或是做出沒保證的承諾他想盡辦法也會讓雷文「活」下去？

琴聲不知何時停止了，雷文慢慢地走向他們。雖然當他看見亞畢斯的身影時腳步頓了那麼一下。

「雷文王子的琴聲真是優美。」亞畢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再度掛上客套的笑容，不能否認，他現在不論是面對克勞迪亞斯還是雷文都毫無頭緒。

或許他該不負責任的想著這是他們國家的自己事，然後袖手旁觀？

雷文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彷彿甚麼都沒聽見似的開始關心克勞迪亞斯。

客套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而克勞迪亞斯徬徨的視線則是在他跟雷文之間交替。

――他只是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三個人分別後，亞畢斯回到了接待外賓用的房間。

突如其來的空虛令他感到茫然，唯一熟悉的就只有被他一起帶來的長笛被收在角落。

想起雷文演奏的樂聲，他不禁拿出了長笛、閉上眼回想方才聽過的曲調。

然而最終，他只是將長笛握在手裡，一點聲響也沒發出。轉身倒在柔軟的大床，任憑自己倒頭就睡。

「……亞畢斯殿下？」

悠揚的樂聲、橙紅的陽光、無數的歡聲笑語。亞畢斯從恍惚中回過神應付著眾人的外交語言。

克勞迪亞斯的成年儀式在上午時已經結束了，如今的環節已經進行到晚宴的部分。

一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大人們的外交時間。

印象中，雷文似乎比平時還要精神，觀禮時專注的目光至今還印在他的腦海。

亞畢斯下意識尋找宴會廳中瘦削的身影，但在寬廣的宴會廳中要一眼發現自己要找的那個人卻是極為困難的事。

幾乎是想也不想地、他推辭了其他找他搭話的人們，開始在廳內來回奔走尋找。

然而繞了幾圈也沒發現尋找的身影，亞畢斯不禁感到一股強烈的不安與焦慮。

而就在他要前往雷文的房間時，他突然想起了前一天那猶如開滿死亡般的白色花園。他立刻改變了主意，改往花園的方向。

離開建築物的範圍，昨日默然閃耀的星空不再。

今晚的夜色並不如昨日般晴朗，厚重的烏雲在午後便覆蓋了夕靜之國的首都，如今雷聲作響。

亞畢斯還未走到花園的深處，細小的雨點便滴在他身上。正當他想加快腳步時，轉瞬間毛毛細雨便成磅礡大雨。

「真是糟透了……」

一邊嘟囔著撥開因為雨水打濕而黏在臉上遮住視線的金髮，同時自己在尋找的身影也恰巧映入了眼簾。

白日的精神不再，雷文依舊是令人心碎的微笑在大雨中捧著花朵喃喃碎念著些什麼。

亞畢斯沒來由地感到胸口一緊。

「雷文！」他壓下心中的異樣的情緒叫喚。

這次雷文不若之前總是入神得旁若無人，即使亞畢斯的聲音被磅礡的大雨掩蓋了大半，他仍然在第一聲就意識到了亞畢斯的存在而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但亞畢斯還來不及想這麼多，雷文第一時間轉身離去的反應迫使他不得不跑步追上對方。

「請放開你的手！」雷文冷冷瞪著捉著他左手臂的亞畢斯。

然而亞畢斯的臉色也不大好，連他自己也感覺得到，掐著雷文的手似乎正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

「雨下這麼大你要去哪？」

「我的去向不勞您費心！」

「你這……！」

亞畢斯氣惱地拖著雷文就要往王宮走，雷文則是出奇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議想掙脫他的箝制。

「我就算怎麼樣、發生什麼事與亞畢斯王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吧！請不要再多加干涉我的事情了！」雷文甩開手、對著他大吼。

亞畢斯則是握緊被甩開的手，咬牙。

「一定要有什麼關係才能阻止你嗎？」

一種被什麼東西打敗的心情像陰天一樣在心裡蔓延，不甘心像雨點一樣一滴一滴的落下。

――是的，是奧菲莉亞，一個他素未謀面，此時卻讓他如此痛恨的女人。

灰敗的情緒壟罩了他，大雨中，視線也跟著模模起來。

隨時穿得有如喪服般的身影幾乎要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本來轉身就要走的雷文注意到他的不對勁，皺起眉頭、沉默的望著他好一會兒。

「為什麼……你這麼希望我活下去？」聽見雷文的聲音，亞畢斯黯淡的目光對上雷文不解的眼神。

「亞畢斯……王子，你是在哭嗎？」

哭嗎？像他這樣的人也會感到難過而哭泣嗎？他的眼淚跟其他人一樣是暖的嗎？

曾經演奏出美麗音色的手指碰上亞畢斯的臉，像是確認從他臉頰蜿蜒流下細小水流究竟是冰涼的雨水或是從活生生的人眼中流下滾燙淚水。

亞畢斯有點恍然的握住那隻碰觸他臉頰的那隻手。

雷文蒼白的臉在黑暗中如鬼魅般，睜著唯一有點人氣、像黑曜石的雙眼看著自己。不若思念奧菲利亞時令人心碎的的眼神，雷文的視線從茫然疑惑轉為銳利探究。

「回去吧，我的事情不需要亞畢斯王子操心。」從雷文蒼白開合的唇形，亞畢斯隱約聽到雷文這麼說。

捉著雷文的手依然沒有放開，亞畢斯的心臟不知為何因對方的話語而顫動。

「……我沒有操心。」

他又低聲重複唸了一次。

他怎麼會為了一個連朋友都不是的他國王子操心？他是為了、為了……

明明一向心思機敏，他卻想不出自己不斷反常的關注對方的理由。

為了克勞迪亞斯？為了雷貝爾塔？還是突如其來可笑的善心大發？

腦袋深處隱隱作痛，身體感到乏力。

眼前一黑，意識墜入了深沉的黑暗。在那之前，身體似乎被某個纖細的懷抱接住。

突然回想起亞畢斯x雷文，回頭看覺得......還蠻......香的......

偷偷修改繼續寫，因為實體本最後沒有出售，然後它本人消失在朋友家，因此就算我想把它賣掉也辦不到，乾脆修改釋出。

順便曬個友人幫畫的封面，兩人同時在修羅場中出現的產物QQQQQQ